终究不过是尘与土

磁暴持续了三天,该说是雨还是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我整夜都在发烧,一定是磁暴搞的鬼。皇帝带着贵族们走后,这要塞里空气变得格外凄凉,苍天和大海连成灰茫茫一片模糊,海滩的细沙在宴会的夜晚曾像星辰一样闪闪发光,而今却变成一片杂有锈蚀钢铁的烂泥塘。连午时的光线都如此黯淡,使我不由得怀疑得费多大力气拼命蠕动,发出呻吟,才能让清理战场的C大佐在一堆破同烂铁和尸体里发现我。
几点了?不知道。
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如果是夜晚,我更想要仰面躺着,至少可以望见星空。现在这样伏在淤泥里,满嘴都是潮湿腐朽的气味,尽管死命挣扎,依然无法站起来,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毕竟幻肢撑不起身躯。
也许得等到我老了他们才能发现我。我想像自己等了很久很久,有一辈子那么久,最后军师终于在一个晴天看到了我,被这噩梦般的景象吓了一跳,急忙跑去叫Carl,他们走到这昏暗的岸边,望着这个搁浅在污水里的人,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时我的衣服已经连乞丐都不如,一些烂在了地上,跟沙子融为一体,另一些被潮湿的海浪腐蚀,甚至爬了滑溜溜的海藻,头发也变得灰白,嘴巴里剩下稀稀落落几颗牙齿,眼里积满黏糊糊的液体,浑浊得什么都看不清。毫无气派可言,我似乎应该拒绝他们扶我起来的手,就这样烂在这里。

皇帝陛下赐给我的旗舰,我起名叫作“βροτός”。刚站在普若托斯号宽敞明亮的舰桥指挥台上的时候,我别提有多激动了:我有个满载机器人军团的舰队!
皇帝还给了我一把小射线枪,专门用来自杀的,但是我怕死。如果战败被处决,我可能会要求放歌德堡作为背景音乐吧,要死就死上一个小时才过瘾啊,要不还是指环吧,死个一两天的。
帝国皇帝需要通过十一位大主教选帝后在圣星伽蒂萨加冕。皇帝为先帝的弟弟鲁多罗格莱尔大公,先帝无子,鲁多罗格莱尔大公以武功崛起,占领伽蒂萨自行加冕,遭到主教们的弹劾,后争取到六位主教支持,剩余五位拥立先皇外孙为幼帝,分裂成为西帝国。目前西帝国内只剩三位主教还未归顺,因茨美隆大主教的教区在东西帝国边境星域,一直摇摆不定。
这次接受了皇帝陛下舰队的诱惑,在因茨美隆星域受封为驻边境舰队司令,说是受因茨美隆大主教统领共同护卫帝国领土,其实要找机会占领该星域。实际上我希望越快越好,就是过个瘾,我追逐的东西又不在这里。
大家为什么能够有这么多话好说呢。我掏出零号的通讯器凑近假装在玩,尽可能地表现出漫不经心,我又不敢真的玩,我得注意其他人的动静,而且通讯器根本没什么可玩的。我在社交,不能丧失对这种无聊到绝望状态的最后一点控制。我是个边民,我需要糖分,还有酒精,我需要吃点什么才能堵住自己想说出不该说的话的嘴。
因茨美隆大主教这个秃顶老男人过来行吻手礼的时候我就差点要他跪下,要不是带着手套,我说不定会恨自己太虚伪。
一边吃着某种奇怪的蛋糕,一边听着嘈杂的信息流n重唱。那位夫人在抱怨自己养的猫不爱和自己玩,另一位夫人立刻附和:“跟我家女儿一样!”“东边的那位篡位者令我们选民们颜面扫地。”不这位先生你的脸扫也扫不干净了没救了,“高等火祭司们都是吃雾霾长大的吗?”他们的确是,那边的红衣被一众奉承者簇拥着却一句话都没说,另一派别的几个黑衣在角落里商量拥立新的选帝侯,“跟你说,前些日子我炼出了一块好钢。”“铁与火赐幅与你!比例是?”我是不是应该加入那一堆?“船长大人,你吃了我的那份甜点。”嗯挺好吃的,“这是我千辛万苦才从外面偷运回来的黑石。”什么好东西我也要。Contrapunctus timeline,我有一个时光机,可是我更想要个因果律武器。
“你端着很久没吃,我以为你不吃了。”
“吃太多甜食会发胖的。”
“没关系,我已经决定吃喜欢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了。”
“不过你手里这杯酒已经端了一个小时了。”
“所谓宴会啊,这酒只是证明你在宴会里的装饰罢了。”就算和你们一起我也从没喝很多到可能会醉的程度过好伐,喝到站不起来谁扶我呢,Wer, wenn ich schriee, hörte mich denn aus der Engel Ordnungen? 都是AT力场的错。
“帝国的贵族们比我想像的有朝气呢。”
“你说这些穿礼服的疯子吗。”
“你难倒不是?”
“好吧,他们是还挺阳光的。”
“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太阴暗了。”
能阴暗过这里的天气么?要塞被很厚的一圈人造大气包裹着,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潮湿得甚至使记忆都产生了裂缝,即使在夜间也是热浪逼人。一天下午,我整整在海边坐了三个小时,看着兵营区的破砖烂瓦、家什杂物、动物尸体被一阵震天动地的暴雨形成的激流席卷而去,暴雨简直要把房舍连地基全部冲走。

“提督阁下,醒了么?”
“嗯,”看了下表,实在难以清楚我昏迷了多久,“这才几点啊你失眠了找零号玩去别叫我啊。”
“阁下,敌人已经排开阵势准备迎击我们了。”
“听好了大佐,这么早起床的人都很可疑,敌人排开只是故作疑兵的疲军之策,我们不理他们,等会儿他们见我们不去很紧张也就困了,我就会起床去打了。”
“赖个床还振振有词,阁下不愧是帝国血统的人,相信要是因为睡过头而败北,帝国的史学家也一定会用华丽的辞藻来嘲讽阁下的事迹的。”
作为一个命中率很高的人,我抓起枕头砸翻了通讯屏幕,又拉起被子一角垫在头下,向下缩了缩蜷在被子里。
“阁下。”舱门响了。
从我们闪击占领了因茨美隆星域与西境的通道,回过头来在环绕我驻军要塞的能流处截断因茨美隆大主教私下与西境运输物资队伍到现在包围母星,总共也没多久,一直都没有合眼。并且在与护送物资的西境舰队交锋中引起能量湍流,被磁暴影响落入要塞大气层,再从泥浆里爬出来,拖着少只右手的身体还没来得及维修重装,就趁着Carl和军师各拿下另两颗要塞之势扑向了母星。
哦对了,据说是迷路的714发现了我,从驻军晚宴开始这人就没找回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海边看到了一步三摇勉强算走的我,被我领回了基地。
“提督阁下,早饭是神圣的帝国黑面包哦。”
“这么早怎么能吃这么冰冷的东西,早餐该吃神圣的帝国黑啤酒才是。”
“没有人早上要吃那种东西。”
“不然就拿威士忌来泡面包吧,记得加冰块。”人生这么艰难,“把零号上我的椅子传过来。”哦对了,零号被停在帝都,说是为我省去后顾之忧,无非是押下了一个人质。
哪有什么早晨晚上的,在这茫茫星海之中,恒星的起落只与飞船的位置有关。人最大的不公平便是出生空间点的不公,但有趣的是时间的流逝却在所有人身上都是公平的。这时空又映射在人们的意识中,万物的存在也置于时空中,它们共同组成错综复杂的迷宫,没有人能真的辨别得清楚方向,没有人。
所有事物都在与时间疯狂赛跑,而所有事物也终究会跑到终点,有的存在可以意识到终点的存在,有些则不能,这就是pour-soi和en-soi的区别么。这终点使我不寒而栗,因为以后的世界便是一片黑暗了,连一丁点星光都没有。
“他妈的,我怎样才能走出这座迷宫啊!”忽然这样感慨令舰桥的所有目光都看向我。
“阁下,您的茶。”我没有要茶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好他妈的烫,烫得我舌头都冒烟了,这样很好,我不会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我是L⑨,”我在舰队广播上说到,“全员休息五个跃迁时,之后的决战预计会持续很久,需要全副精神投入。”

“提督阁下,你是不是应该穿上衣服再去舰桥跟舰队见面。”
“敢情我没穿衣服么,要以有伤风化罪弹劾我么。”
“军师是说帝国军制服,阁下。”C大佐也来说,他俩倒是一早穿戴整齐了,“军队是阶层很严格的组织,制服是非常必要的。”
“好了知道了。”所谓要cosplay的话就要连内心一起装饰么,“帝国军靴的跟倒是很适合按按钮啊。”
“船长你把脚放在控制台上不要碰到什么了不得的按钮了。”
“比如这个核弹钮吗。”
“能不能不要一边说一边还示意,真一脚按下去了看你怎么跟皇帝交待。”
“我就说是你偷偷按的好了。”
打开通讯屏,舰队各舰长已经整顿好编队待命,其实只有舰长及一些飞行员、操作员、极少数的修理及医生是帝国军人,其余都是机器人奴隶,不过机器人兵团必定比全真人好用,这点毋庸置疑。
将他们分成六个小分队,一和五分队为重型星舰加中型舰,二和六分队是轻型舰艇和飞行器及其母舰,三分队是运输队和其护卫,四分队为登陆作战小队,一二和五六编为两个作战集团A和B。
叫来A团长:“在能流外侧等候缁重队,待过去一半于中段突击,一旦将敌军分成两段,立刻穿过它们回到能流内侧。记住,只准败退,不许胜。”
“阁下,我帝国军从不退缩。”
“我没有跟你商量,这是命令。如果你执行不力,就由你下属的一分队长代替你。”
“遵命,阁下。”行了个礼下去了。
“真严厉啊,阁下。”军师在一旁无不讥讽地说,“不要入戏太深哦。”
“不疯魔,不成活。干什么就有个什么样子,不然不如不干。”
“是,阁下。”军师也敬了个礼,果然装军人最好的一点就是制服啊。
五分队等在能流内侧,整个能流线战场的布军由C大佐统领。其余部分一齐开到西境通道,四六分队以巡视为由越过驻扎在通道的因茨美隆军,回头两面夹击。
目送四六分队过去,军师忽然问道:“分散乃兵家大忌,何况咱们只有一个舰队,战力本不雄厚。现下作战力量都分派出去,提督这边的战力几乎为零,怎么达成夹击态势呢?”
“山人自有妙计。”
“莫非提督是打通道内小行星群的主意?”
“军师果然神鸡喵算!”没错,这里本来就因为小行星多而形成了狭长空间,所以才是战略咽喉。虽然因为小行星群变得难以通行,但用起来却是很好的武器。我们于是带着运输队结成磁力网,拖着一小堆小行星进入通道。四六分队一回头,我们就把一堆落石抛了过去,通道要塞本身也是可供通行的人造星体,巨大球形阀门,小行星们只要一个初速度,就会因为引力越来越快栽进要塞区域,呼啸着砸在铁壳子上,伸出阀门的炮台、暸望塔等等瞬间就破坏殆尽了,守军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六分队已开进了星体内部,完成了占领。
我方未损一兵一卒,这下划归给我的帝国军舰队忠诚心必定会大大提高。

借着决战前休息的空档,我审视了一下舰桥,最后一次看清了里面的一切:硬得令人发指的一张椅子,指挥台,那面模糊不清的通讯屏,决战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里面了。无情的时钟象脱僵的野马不可抗拒地向五跃迁时后飞奔,很快将指到我帝国提督生涯的最后一个一点七分。那时我将把腿从指挥台上放下来,开始听到机器奴隶们以宏亮的声音预祝胜利。我透过观景台,看到了天空中闪闪发光、将一去不复返的因茨美隆母星,环绕恒星的大火庙顶上的长年发出红光的熔炉烟囱,新积上去的铁屑。但一个当地恒星回归运动之后,在因重新踏上旅程而离开的道路上我将看不到那些充满生机鳞次栉比的暗红色火庙烟囱冒烟了。这是我帝国准将生涯的最后一战,今后走到多少个光年外,这样的战斗,将一次又一次在宇宙间重现。Zu jeder Zeit, an jedem Ort, bleibt das Tun der Menschen das gleiche.
“也许后代的史学家会把我们归为邪恶的一方呢。”很难说东西帝国最后胜负如何,谁能赢得最后的正义之名呢。
“你不一直都是邪恶的一方么,邪恶的伙伴L⑨船长。”C大佐说到。
“我们来到帝国说不定真是运命所指,帝国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军师道。
“那又怎样,如果命运女神站在我面前指路,我绝对不会看的,知道了命运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
“但是可以回避风险。”
“不,有风险才有回报,人生的旅途上困难就是对有趣的支付啊。”
“你那条胳膊支付给谁了?”
“胜利。”
“你觉得值么?”
“反正可以找皇帝命令帝国最好的铁匠给换条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不记得刚回来的时候自己嚎得多凶了吧。”
“提督,”通讯官过来敬礼,“因茨美隆大主教要求面谈,要接进来吗?”
“好,接进来吧。”我扶了扶帽子。
“诸神在上,你就不怕正义的制裁吗?”
“主教大人,胜利即是正义,诸神会站在正义的一方,您说对么?”
“我命令你立刻带队后退,我可以保证不会向陛下上奏你的篡越行为,帝国的损失,我也会帮你说情,让你留下一条小命。”
我笑了,这老东西到现在还没明白啊:“主教大人,死人是没办法检举的哟。”
主教大人虽然兵力雄厚,排下长长的防线,但长有什么用,我们集中兵力向右侧切出一道口,不等左翼回转很快突破了防线,顺势在背面展开包抄,围住切下来的右侧防线,吃掉了。

占领西境通道后出示了皇帝的秘密指令,守军投降,要塞指挥官原职不动,我们立刻回头扑向那支西境来暗通款曲的舰队。
还在路上就传来消息,A战团已与敌接火。
匆匆将四分队部署在要塞内,电磁炮充能准备。
军师率领六分队与守候在能流内侧的五分队汇合,B战团准备击敌于半渡。我领着三分队的供能舰来到能流上游。
从我这里看去,停靠在能流边上的帝国星舰仿佛浮在浩瀚无垠的深海中。洁白的舰身朝向恒星的一面泛着微光,顺着修长舰身延长的纵向沟槽,两头都有涡卷纹饰,一圈套一圈,在精细匀称的舰身上轻盈如海浪上的气泡,细密纤巧地层层泛开。整个B集团静默耸立在空间中,错落有致,仿佛一座古老的神殿,矗立在宇宙中,任斗转星移。
“提督,A团已撤回。”通讯器上传来C大佐的声音。
“AB两团向下游移动准备合围敌军。四分队,电磁炮瞄准。三分队,供能电源插进能流。”
“水淹么?”军师说,“敌军已进入能流。”
“四分队,开火!”
能量徒增的能流一泄千里,电磁射线怒吼着冲向下游,翻滚的能量波浪立刻冲垮了很多正穿过能流的西境舰队,它们被打翻又互相撞击,很快被淹没,裹夹着又向下方渡过的星舰撞去。激流形成一个个小的涡旋,映照在等候在岸边的AB舰队的涡旋纹饰上,显得愈发优雅庄严。
西境舰队竭力稳住阵脚,但抵不过我军和洪水一齐猛烈冲击,应该很快就会全军覆没,我也顺流而下加入了战斗。
值得尊敬的是,西境舰队并没有放弃。星舰无法逃脱洪流而溃散的时候,一批战斗飞艇脱离了战舰开始强行登舰作战,这种有去无回的战斗真是疯狂,我不经感叹于西境军人的强悍勇气。
一小队末路狂徒登上了普若托斯号,妈的。“提…提督,涡流…引起强磁暴。”
“各队注意,编队组织撤离。重复,各队编队撤离。”
能流漫了出来,我们得撤回要塞才行,反正敌军已被完全歼灭了。
“提督阁下,”普若托斯号上的驾驶员和操作员一起来报告,“我们已设定撤离航线,请您穿上作战服,防护登舰的敌军。”射线摩擦着大气流光溢彩,高能带电粒子流冲击着磁场,变换出绚丽的光影,映得所有人脸上都绿惨惨的。等这场战役结束我想给脑内安个播放器,这样就可以适时响起背景音乐了,这种场景没有BGM实在太违和了。我一边脑补着适合的音乐,一边穿上了作战服,操,堂堂提督居然要跟敌人肉搏,这算啥设定,真是大意了。
受磁暴波及,舰身剧烈摇晃。
我和敌人遭遇了,机器人操作员已损失过半,所谓死斗就会战斗力忽然飙升么。几个人好几枪才干掉两个队员,这风雨飘摇的感觉太考验射击技术了。忽地一震,我就势抢上两步翻进对方圈内,墙后躲的队员退不及,重重给我撞到在地,抓起作为俘虏,却立刻被射成了筛子。操,机油喷我一身。好在射杀此人的敌人也被我的机器人放倒了,可还没扔下这具穿着外骨骼的尸体,墙背后忽然穿出一只手来一把扭住了我的右肘,感觉咔的一下,我都不确定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还是骨头的感觉,折了一半。拉不回,掰不开。扭头发现是个小型机甲,操,我使劲飞起一脚,岿然不动。眼看另一只比我头还大的拳头朝我打来,急急抓住上臂,用力一扯。
我们还在跌落。
我他妈也杀红了眼,抄起帝国又硬又重的椅子朝它头上盖去,它踉跄几步,忽又在下落的舰身上一蹬冲了过来,躲闪不及被扑倒在地,眼看又一拳打来,只好把残臂送上前去格挡同时一翻,右臂整个被打了个稀烂。不过我左手也趁机把射线枪插进了它头下的缝隙里,不确定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它庞大的身躯伴随闪光一震,死了。
我们还在跌落。
我查看了线路,可以在海面上紧急迫降。
我找了找,貌似没啥活人了,无论帝国军还是奴隶军。
我想了想,怎么会这么惨,除了运气实在太他妈的差,没想出别的理由。
我在往海里掉。
“我在往海里掉!”我对着通讯器吼道。
或许我错了,我是在往地狱里掉。

我军损失很小,我损失挺大。听着脑内悲惨的配乐,我简直要落泪。
主教失去右翼军后,开始向母星圣殿内撤退,我们在撤退线路上堵截,将守军切成好几段,一段一段蚕食,但还是有约三成兵力逃回了因茨美隆圣殿。
“提督阁下,圣殿不能损毁,不然皇帝估计得要你脑袋。”
“我懂,动了圣殿我就只有提头才能见到零号了。”坐在指挥台上,船员们和几位集团长队长都围坐在会议桌旁,作战会议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得开一次才行。我还是晕乎乎的,真是的,还想速战速决然后睡一觉呢。“本来我还有个特好的主意呢唉,使不得。”
“哦?”大家好像还挺有兴趣的样子,“因茨美隆圣殿也有很多防卫炮台,还有卫星防卫系统,除去宗教因素,本身也可算是易守难攻的要塞,你有什么办法有把握摧毁?”
唉,反正用不了,说给他们听也无妨。“我的想法是,给咱们要塞装上引擎,大概也就半个月的工程吧,连边上的能流一起,投进母星。”
“可是就算用要塞撞过去,也不能摧毁全部圣殿啊,最多只能毁一半,另一面还是要塞,防御系统没有破坏的话还是攻不进去。”
“不,不是拿要塞撞圣殿,而是投进母星。”我喝了口茶,“我算过,这颗白矮星的质量在临界点上。”
“哦!是说让它坍缩么?”
“对,把要塞投进去后,简并压不能维持,会迅速坍缩至聚变反应所需温度,在几秒钟之内就可以释放出10的44次方焦以上的能量。”
“点燃一颗超新星!”
“没错。”
“船长,你真是个疯子。”
“谢谢。”
但现在不能使这法子,A集团长说:“如果制造超新星的话,也许可以成为新的圣地,属下认为也许可以禀报陛下定夺,不一定陛下就不满意。”这孩子一开始很不信任我这边民,现在已经完全乐在其中。
“通报陛下要耗掉几天时间,我不想延误战机。”
“那么唯有谈和一途。”C大佐开口了。
“但主教据要塞而居,比我们更耐久,没有谈和的筹码吧。”军师表示忧虑。
“我们可以考虑给他一些好处。”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们能给啥条件。
“至少我们可以先约见一下,看看他们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吧。”
会面地点定在因茨美隆神殿塔顶,主教完全不接受一切神殿外的会面地点,当然,他怕被抓住的担忧并不算没道理,毕竟我这边民没啥信誉可言,确实如果他在神殿以外的任何地点会面的话,我都会趁机扣押他。
C大佐和军师留在舰队坐镇,通过实时通讯在舰桥监控会面。我带着两个机器人小兵来到了塔顶。
因茨美隆大主教看上去一夜之间老了一百岁,佝偻着身躯颤颤巍巍走到我跟前,浑浊的双眼盯着我:“你好,L⑨提督,你很好。”我当然好。之后接受了无条件投降,握手后因茨美隆教区归于皇帝控制,通告皇帝后,大主教随我们一起返回帝都。
“卧槽,怎么回事,那个之前决不投降的大主教怎么一下子就无条件讲和了?”将主教送入客舱,我返回舰桥迎接大家的疑问。
“你看,老成这样,也没什么好争的了。”我摊了摊手。
“之前对峙时在通讯屏上看到的没那么老啊,怎么一夜之间就苍老成那样了,船长一定是你太可怕了。”
“的确是我的缘故。”
“怎么回事?”
“我可以做时间跳跃,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个设定了?”
“不会吧,你是把年轻的大主教送到未来然后把老的带回来了?”
“你的做法比较温柔,但年轻的大主教到了未来我怎么控制他?”
“你不会是把大主教绑架到过去,让他慢慢变老到现在吧…”
“我开过去的穿梭机有生物维持睡眠舱。”时间的流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无论欢乐痛苦,只要活着都得一秒一秒熬过去,而光阴逝去,就一切难再。
“太惨了,船长,你已经不在乎下地狱什么的了吧。”C大佐盯着我说。
我也盯着他:“如果诸神要罚我,那我早晚都会有报应,无论到了那一天怎么发生,我都不会有什么抱怨。”我只做我该做的,与其不做后悔,不如做了再想是不是后悔来得爽快些。我想要的东西,就要拿到手,以后怎样,以后再说吧。

舰队降落在帝都,皇帝陛下亲自迎接,仪式简短而隆重。
皇帝陛下特意让留下照料零号的杰特也出席了迎接之列,零号经过清洗和维修,在华丽的帝国星舰中愈发显得简洁精巧。
“朕再重申,卿等可以留下为帝国效力。”帝都的宴会反而比因茨美隆星域的宴会节俭许多,东帝国的皇帝是位励精图治的明君,一点也不用奇怪大主教会很快被制服,没有我们也一样。
“谢陛下厚爱,”我躬身行礼,“但吾辈是海盗,继续航行乃是本份。”
“好,朕也不会强迫你们。冒险旅途真的很有趣么?”
“打个比方的话,从一面看一座山,永远也不能知道山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是说朕的帝国未免固步自封么?”
“陛下,国家也好,生物也罢,岂有不灭亡的呢?帝国旧制已久,很多昔日辉煌如今已不复存在。”
“住口!”在一边的因茨美隆大主教忽然竭尽苍老的那一丁点气力大喝道,“圣光之下岂容你这毫无信仰的懦夫亵渎神灵!”
“你个叛徒有什么资格开口。”见皇帝并无表情,反正已经这样了,还是接着编下去吧,“权杖也无法医治腐败的坏疽侵蚀,陛下,唯有强力改革才能令帝国新生。”
“哦?”皇帝似乎饶有兴趣,“朕倒要听听你说怎么个改革法。”
“陛下乃是开明之君。其实自您即位以来,已在推行种种改革之策,比如此次收回几大主教早已腐朽停滞的过大集中控制力,分散神光,民众受到开蒙,民间铁匠铺和火庙多有复兴之势。”醒醒,我为啥要给帝国建言啊,“陛下,多样化是科技发展的条件,单一垄断会走到死胡同的。”
皇帝若有所思地挥挥手打断了我,说:“之后你们旅途中若经过什么有趣的星域,可以报告给朕听。”
“遵命。”

哦零号,我的零号。窗外飞驰过,亿万星辰的光辉,你的眼更亮。好像不对,零号没有眼睛,嘛。
另外我想了想,见到主教就想快点弄死一定是地球教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