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无明

[日志]无无明

我是怎样开始踏上旅途的呢,那种事谁能记得。
如果我就这么一直走,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我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也许是个聋哑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切还是无法收拾一团糟,只有日子变了。在这毫无标识可言的茫茫黑暗中,到底在前进还是后退,说不清。

这星球就像是记忆,随着时间流逝所有人物慢慢消散,最后会回到无人的状态么。如同最初,我没有遇到过任何人,没有经历过任何事,没有走过任何路。
这些人,我船上的人,如果没有他们,我的旅途会怎样呢,这可以改变的历史,还算是真实存在么?我有时空跳跃器,我可以回到每一个相遇的时间,改变相遇的时间线,那这条已经相遇的时间线,是真的没有改变过的原始命运么。
一开始,我们只是在这只有坚冰的寂静黑暗里稍作修整。起因是路上截获了一艘商船,满载散发奇特芳香的酒。登上对方舰艇时早已打入大量睡眠冷冻气体,所有奇怪的长满鳞片的鱼尾羊头生物冻结在舱内,听凭我们将货物洗劫一空。它们似乎挺耐冻,船舱内弥漫着一股还没冻住时留下的腥味,恐惧的味道,我想是。
这令人愉悦的液体令我们降落在这黑黢黢的鸟地方。哦不,是鱼地方。
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令人作呕的黑暗,我感觉昏沉沉地,又轻飘飘地,不知道是high还是晕。可能只是醉。
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它们一个在冰层上打的洞,底下是冰冷的液体。因为怕人类身体无法承受深度带来的压力,其它人留守,我下去一探究竟。
开始还能看到零号的探照灯在我头顶,朦胧如被囚禁的月亮,铁链都生了锈。这只是我的想像,其实防护服铁桶一般没有可视窗口,那种无用的露脸设计还是省省吧。到了我觉得应该看不见零号的光的深度,防护服的外置超声波感应器视野里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活物,一片漆黑中摄像头无法捕捉到任何影像。
我太依赖眼睛了么,因为打开灯想看看,结果遭到了攻击。这些鱼几乎没有进化出视力,只有单纯的对光有反应。躲避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处有模糊影像,似乎有微弱光源。潜近一看,才发现是某个电厂,在纯粹用长条型的低等鱼类生物发电,利用冲压水流传送,电网的微光看上去美丽而魔幻。
忽然有只梭形鱼迅速接近了我,之前我看它是朝着反方向行进啊,还有喷气加速,原来两边都能喷气。赞叹之余已躲闪不急,正想着只好挨它一撞,它又在我面前迅速张开身体中间宽海带似的触肢来了个急刹车。
它停下,似乎在说什么,但翻译器毫无反应,并非搜不到词库,而是找不到接收。它毫无动作,也没有变色,看不出嘴在哪里,声波的频段搜了搜也没有水声以外的振动。奇怪,我让零号和三叶虫再搜搜这里用什么语言,甚至零号侵入之前那艘商船的系统里也看不出它们的文字,亦没有纵波或横波振动留下的记录。
它似乎等得不耐烦,又喷出了点气体,这次没有冲开自己,而是两端一起释放,量也不大,跟放屁似的。又过了一会儿,在我们搜索过程中,它又放了个屁。
等等,我明白了,它们是用信息素交流的。让714搜索了下这种动物的数据,果然通过嗅囊传递到嗅球感知神经信号。防护服又没有嗅觉感应器,只好通过换气系统传进气味来用我自己的鼻子感受,再用联机的电子脑传回零号翻译。
哦,它似乎当我是自己人,在跟我抱怨警察。这是一条流浪汉鱼。我要怎么跟它说话呢,我又不能随时放屁,就算放,也不能控制气味,我的皮肤大概只散发着烦躁的味道,无法说出什么词或句子。我真的成了聋哑人,某种意义上。
那酒劲还没有过去,我还是处于不知何时何地自己是谁的状态,一切似曾相识而又陌生,我愉快地发现自己搞不清我正在干什么为什么居然在这里,我是说,知道得很清楚又搞不清,还愉快地发现自己很惊讶。
对了,酒,我努力打了个嗝。
酒味传了过去,虽然夹杂着许多其它奇怪味道,它似乎闻懂了。
“电气金兰姆?”翻译是这样显示的,这名字算啥还不如不用翻译。不过带个电气觉得还挺贴切,喝的时候是有spark的感觉。
它指了指不远处的电厂,嗯?叫我跟过去?我于是跟着它移向那边电厂,我才发现这电厂并非固定此处,而是在缓慢移动,像是在放牧,这些电鳗似的鱼一边被驱赶着进食一边发电,牧鱼业大概是个这星球的大产业。
路上这只梭形海带章鱼还在不停叨叨些什么,没办法每句都记录上传翻译,我只能听个大概,而且我唯一会“说”的词只有一个–电气金兰姆。除此之外无法交流,这样也好,谁说过的,酒精结成的友谊才是真友谊,可能是我喝醉的时候说的。
到了近前才知道,这些电鳗并不是用来发电,而是在给那之前让我们飘飘然的球形透明瓶子里充电,电气金兰姆真的是带电的啊。这些电鳗群之中还有另一种鱼,长得跟瓶子一样也是圆鼓鼓的,有大有小,穿梭在电鳗之间,跟瓶子简直难以区分。当然也许光线好的时候很容易分清,但这黯淡的海底,超声波反映的形状毫无区别,只是材质不同,并且一个会自己动。它们滚来滚去地把瓶子滚到电鳗那里充电,在那之前,它们在向瓶子里吐,也就是说它们自身的消化系统有发酵之类的菌群寄生吧,是一种酿酒球一样的鱼,这个比喻很糟糕,我知道,我也不知道啥是酿酒球。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等等,我必须先笑会儿。这些酿酒球鱼实在是太搞笑,看起来圆圆的又笨又胖,但由于是球形,张开鳞片喷气就可以四处滚动,真是灵活的胖子。这样一群灵活的胖子,它们的语言又是气味,也就是说现在正在喋喋不休,穿梭在细长的电鳗之中吵吵闹闹。这场景实在是,就算我没嗑电气金兰姆也会笑出声啊。
我正想着怎么偷点酒又怎么带上去,带我来的海带鱼已经张开触肢一肢一瓶卷了起来。哦,比酒精友情更可靠的就是一起偷酒的友情,这还是我说的,在喝了电气金兰姆后说的。
我抓了几瓶后发现搂不住,于是我想了想,拽过这个偷酒的朋友,将它的触肢结在一起,兜了好几十瓶。它在喷气,对不起,风声太大,我听不到你说啥啊朋友。
我开始拖着这大网兜上浮,牧鱼人发现了我。它们就是一开始我们在商船里看到的鱼尾羊头人,它们举着尖尖的角向我标来,在水里完全躲闪不及,幸亏防护服很厚。
我只好在鱼群里兜圈子。它们大声喷气叫骂着闪避我,又撞在一起,于是喷出更多气,滚来滚去乱成一团,我简直笑到跑不动。随手抓了一条电鳗和一只酿酒球塞进网兜里,如果能养它们,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缺酒啦,我居然这么机智,我以前都不知道。
羊头鱼看来是这星球的主要统治者,它们饲养这些可以酿酒的低等经济动物,再贩卖出去。由于我在鱼群中,它们不好来拿头撞我,我东拉西扯地渐渐上浮。
“Jet, 把加压舱丟进水里,我抓了几条鱼。”
Jet开着Blues把加压舱拖到了深层水上方,我兜兜转转跑了进去,一关上舱门就可劲跑,那些傻羊还使劲撞,幸亏加压舱够厚。

海带章鱼被解开,虽然它还有点生气,但给它尝了尝我的烟之后,它明显地心情好了,原谅了我。它是个宽宏大量的好朋友,我想。
“我们来玩个好警察坏警察逼供游戏吧,”我说。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么?”军师问。
“对,我是好人,你是坏人。”没等他问为什么,我就走进了关酿酒球和电鳗的舱门。
“别怕,朋友,酿酒,愉快。”三叶虫零号和714紧急研制了一个装满生化气味的“语言包”。我绝对不想把它搁鼻子底下,没人会想。
“船长,废话,关起来,打。”军师演得还不错嘛,很快入戏。
它们不理我们,电鳗沉默不语,我开始怀疑它们是这里的低等动物,不会说话,而酿酒球又喋喋不休地在那里转来转去。气味恶劣,不用翻译我也知道它在骂人。
喝了口电气金兰姆,黄昏的闪电一般爽。
我应该给嗅觉也装上开关,我想,我怎么知道嗅觉也需要有关掉的时候。感觉我没穿衣服的皮肤上都沾满了脏话,衣服上也是恼怒的气味。
我忽然间不想忍受,径直走过去一把抓住酒瓶砸在这骂骂咧咧的胖子上,它被弹到墙壁上又弹回我手中,又被我重重灌在地上,扯过电鳗把酿酒球捆了起来,系在门把手上。
“你不是要演好人么,船长?”军师说。
“得了,你早知道会这样。”
我决定再下去兜一批电气金兰姆上来,把它们丢下去,就拍屁股走人。

海带朋友说它从未到过地面,凛冽空气的味道令它想家,它是个流浪汉,很久没有回去了,我想可以从上面找到它家区域附近的洞下去。
零号在这冰冷黯淡的世界里无声地滑行,我喝完了那瓶刚才用来砸酿酒球的电气金兰姆,懒洋洋地不想说话,周围的一切让我既钝感又敏锐地感知得到,不同于刚才什么都感觉不到时,反而觉得它们都在远离我。我摇摇脑袋,好像塞满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和海带朋友还有Carl一起下去,我们拿了俩远程传态定位网兜,打算打包两捆直接传态到船上。
附近有温盐环流经过,这一区域的鱼们很多长得像鸟,有宽大的翼型鳍。
海带朋友的家乡,似乎是比较贫穷的区域,超声波视野里没有出现什么高大的建筑,大多是矮小的类似珊瑚礁的居所。
一些孩子在打闹嬉戏,有人认出了海带,很快围在一起问东问西。我提着电鳗拴着的酿酒球,走进一个破旧的小酒吧,要了两瓶电气金兰姆,和Carl坐在外面一边喝一边看鱼,一会儿海带会带我们去偷酒,这交情,真够义气。可惜我不能把我珍藏的烟草给它,它恐怕没什么机会再到上面去,总不能水里抽烟。
几个鳐孩子贴着地面滑翔了一会儿停落在地上,来回几次,一个大胆的小萝莉过来搭话:“你看,我们假装自己是飞机,这块地刚好又平又直,可以作为跑道。”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些大城市的人,有钱人,它们可以去上面的世界,还可以游飞机到很远的地方,我的一个朋友见过飞机。”
“有意思。”我说。
“你也来试试很好玩的。”说着,它们又贴着跑道滑行几下,保持身体平直,抬头飞了起来。
我想玩,但我没有翅膀也没有鳍,我沿着跑道跑了几步,水流呼呼地,碰撞在我形状不佳的身体上。“航向哪里?你们。”
“远方。我也不知道是哪,但是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游戏令人着迷,“你就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吧?”
“是。”
“你想要回去吗,你的家?”
“我的船就是我家,我来的地方,已经完全忘掉了。”
“那样很好,你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嗯,是很好。”鱼也很好,鸟也很好,鸟鱼就更好,可以自由飞翔的话,地面上怎样就毫不放在心上吧。我的翅膀,能飞多远呢。
吃完东西遛遛球鱼,我想它们有信息素可以用来召唤寻找同伴,我可以拎着这只球跟它去找球群。
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挺大的一群,这次我们更加小心,我和海带两三瓶地从边缘偷,然后给Carl在一座小山丘后面捆在一起,很快偷了两大捆,传了上去。
Carl先一起上去,我跟海带告别,这萍水相逢的鱼如此友好,真令我感动。生物节律似乎到了它们的傍晚,大家都开始去洋流中进食,我想像着我们站在这小山丘上面对夕阳西下,光和话语被风吹得翻卷。

忽然听到有鱼在喊救命,水流带来的信息素撕心裂肺地吼叫着,有鱼向某个方向涌去,更多的鱼从那个方向逃跑。发生了什么,我来不及想,身体就带着我循着信息素源头跑了过去。
一条同样似乎是流浪汉的海带…鱿鱼,偷酒被羊鱼抓住了,几条羊围在那里打她,她在哭,在喊救命,可是鱼们只是在围观,也有家长带着小孩跑掉了,没鱼帮她。
可是她快死了啊,偷个酒,至于往死打吗?为什么没鱼去救救她?
这时海带章鱼朋友用触肢挽住了我的手:“不要过去,她是低等公民,那些高等公民会打死帮她的鱼的。”
“可是就眼睁睁地看她被打死吗?”我想我不用语言包就可以散发出愤怒的味道。
“我们别看了,走吧。”它闻起来很遗憾又伤感。
“她在看你。”她没有眼睛,我知道,而且我也看不见,但我就是感觉她在看这边。
“是的,我认识她。”海带章鱼忽然说,“我们曾在旅途中见过。”
“那你就让她死吗?”我吼了出来,虽然它们接受不到这信号,不过我想鱼的侧线可以感受到声波振动吧。
我感觉它哭了,真的,“救救她,我该怎么办。”好,我就等这句话。我抓起它一把投掷到那群羊那里,重重砸到一只羊鱼背上。羊鱼重心不稳被砸得在水中翻了几翻,其余羊鱼发现了我,停手放下海带鱿鱼朝我冲来。
跑。跑前看到海带章鱼扶起了海带鱿鱼,死没死,我不确定。发生得太快,也许救不及,就这样死了,也是很可能的。
一条羊追上了我,噹地一声撞在防护服上,感觉防护服经它们撞了这么多次都要变形了。我继续跑,可是怎么游怎么跑都没有它们快,它们毕竟是鱼。
很快我被上下左右围住,防护服被撞了个洞,它们不会得脑振荡么,我想。
水灌了进来,我只好脱掉防护服。脱下来的时候顺便抡到一条羊鱼身上,顺着惯性一冲,缺口打开了,那条羊鱼大概被砸扁了。
继续跑。这压力我能受得了,很快有羊鱼的倒钩鳞甲刮在我身上,我的血很快稀释在水里闻不到了,我喘着粗气,在水里打架真是累。
我算好人吗?为了一条鱼,杀死几十条鱼。也许之后我还能看看它们能不能带回去吃。我只是受不了听到喊救命而什么都不做,如此而已。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会后悔,眼睁睁看着它喊了救命却还是丧命,我会后悔得想死。
周围很快又围了厚厚几层围观的鱼。“这是什么,没有鳞片挡挡肚皮吗,毫无羞耻!”“它居然用两个这么僵硬的触肢移动,如此丑陋,真的能吃?”“你知道,美丽的东西反而有毒,长得丑的才能吃。”
我只不过拿点酒,它们却想吃我呢,真厉害,比我还凶狠。
枪比剑强。我不记得从哪里看到的这句话,可是人发明出让自己强大的武器,却让自己变得软弱地躲在枪后面么?还是说发明出这让人认识到自己软弱的武器,才能变得强大?我没有带枪,在良导体里用电磁武器并不是很好的主意。那么这短匕首让我变强么,它距离更短,无法遮蔽我,更亲密,亲密不过手,它是手的延伸。手击在厚厚的鳞甲上,即使是我的身体,还是感到疼痛,疼痛提醒危险,也提醒我还活着。
水流的声音格外响亮,简直要把人振聋,什么都听不清,黑暗的水里又什么都看不见,气味和触感都因过度而麻木,“无眼耳鼻舌身意”,我忽然想到。
那些围观的鱼们,居然也开始拿些可投掷的东西攻击我,当我跑到边缘,它们还会伸出触肢绊我。为什么,这是它们的秩序和准则吗,下等公民偷,就被上等公民打死,外星人来这被吃掉,上等公民去跟外星人做生意,也许挣钱,也许也被吃,这样吗?
我又陷入了这黑暗的漩涡,重叠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张扭曲的脸,有的我见过,有的我似乎见过,又很陌生。时空无止境地交错纠缠,组成一张结实的网,我是网里的鱼。
黑暗中,我似乎听到水嘎吱作响的声音。
不记得弄死了多少条羊鱼。拖得越久,加入围捕我的鱼越多,什么时候我也变成猎物的角色了?
这漆黑的海底,犹如阴沉的夜空,低飞的燕子快速徘徊在建筑物组成的田间。顷刻间骤雨就会来临,那时我便可以如疾风般乘着雨前进,如闪电般劈开这昙天。或者我只是在憧憬着臆造的情节,迷恋危险,因为怕就这样消失。或许我早已消失了,却还在编撰着自己的存在。
终于,我跑到了岸上,但不是零号停靠的洞口,没有光,只有冰冷的黑色的空气。
浑身的每一处都沉重得抬不起来,太重了,每次呼吸都被这重量挤压得嘶嘶作响,空气凝结成铅块压下来,垒成厚厚的墙,把我砌在里面动弹不得。再弄死一个,再弄死一个我就动不了了,够了,就这样吧,死吧,活着太沉重了。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抬起手臂,这疲惫我无法再负担了,这名为“生”的重担我已挑着走了这么远,可以了,我已经走得够远了。再走一点点,只有这一步,只要迈出去,我就放弃好了。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这寂静中格外响亮。却很平稳,为什么我会如此平静,真是奇怪。仿佛可以听到水流,可以听到信息素弥散开来,可以听到周围的空气。
这平稳的心跳,是因为我的心脏是可靠的机械而非生化品嘛?那么初心这种东西,还存在吗?我段过手臂,断过腿,我又一次瞎了,又一次聋了,即使身体所有部位都换过了,即使大脑也电子化了,我还是我吗?我该相信我一直走过来的路吗?这不可重复的,可以甚至被我自己改变的路,能够称之为“真实”吗?那我该相信前路么?甚至它是否存在我也说不好。随时都可能戛然而止,也许就是现在。
这任意地诞生,又任意陨落的生命,不过是宇宙一瞬间的一个小点。它们要吃,要爱,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过如此,给它们吃了,不过化成排泄物,或许还不太好消化。
疼痛,疼痛是有益的。腹部凉凉的,冰凉的感觉也是有益的。有什么东西在流失,是时间吗,我感觉到了时间的流失?
一条又一条,没完没了。
为什么要来送死啊,我甚至开始同情它们,何必追我都追到了岸上。也许一开始死的鱼里有他们的好朋友?还是单纯被鲜血吸引?有些鱼是这样的,闻到鲜血的气味,即使同伴也会撕碎吃掉。我不知流了多少血,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血可流。
不光是羊鱼,也有别的鱼,我已经分不清也懒得区分它们,它们中有没有好吃的呢,如果我没有被吃掉,我会吃掉它们。
我会吗?我和它们一样,那人性又是什么?酒还是血,还是这鱼腥味,血腥味,总之一切,令我作呕。等我回过神来,脚下已经堆满死鱼,巨大的,沉默的,犹如蹩脚的天启。
我看不到自己,我该走么?往哪个方向?还是该倒下?朝哪边?还是该站着?我几乎站不稳。不知道自己哪里疼,哪都疼。
过了有一万年那么久,我听到一个声音:“船长!”忽然之间我看得见了,这耀眼的光,是在叫我么?我是谁?是谁叫我?我该应么?
我的名字,我想起来了。于混沌之中念出自己的名字,就是一切魔力的起始么?无无明,亦无无明尽,我想。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你肚子在冒烟啊,船长。”做饭机说。
“哦,我的肚子还会吐烟圈呢。”
“伤成这德行了都不能忍忍吗?成天吸你二手烟。”714忽然说。
“让我来帮你染黑你那洁白的肺吧,不然怎么证明活着呢?”
“不需要你操心。”